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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尽】31

“嘘,”李欢道:“我会对安静的囚犯温柔些。”


#31


推事院设在靖安坊一废旧王邸当中,初看之下仍有王府气派,并不像一间百不得一能直立而出的牢狱。


而此刻,当世身份最显贵的卫亲王与唯一一位异姓郡王皆下榻于此。


李欢揉了揉胀y痛的手腕,望着前面那关着庆春郡王一等的铁焊狱门,不由地轻轻叹气。昨日从宫中带回伤重的卫王,不知卫王是何处拼来的求死决心,竟欲撞柱自戕。好在李欢时刻留意,而卫王毕竟伤重慢他一步,被他抢先垫在那柱上。


卫王撞在他背,气力之大,反倒令他头撞柱上,登时血流不止。


卫王当时便昏迷,终究被用一架遮顶软舆从宫中偏门出,又抬进了推事院,从昨日起一直就有御医在侧彻夜陪伴。而李欢自己额角上了药包扎之后,也陪在卫王侧一步未离。


直至今晨卫王才转醒片刻。李欢欲上前搭话,只被卫王紧紧握住了腕。二人僵持不下,还是李欢最终受不住痛,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了腕上的桎梏,笑道:“郎君虽断了根背骨,但伤势并不算疴重。郎君可要快些好起来,不然仅我一人怕对你那异姓兄弟招待不周。”


卫王欲开口,却发觉竟是失了声。仍不顾损伤地冲破喉咙道:“休要……对他无礼。”


卫王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李欢还是听明白了。他笑道:“庆春郡王来了小臣这推事院几日,我还未得机会探看。这便前去,郎君养好身子稍能走动,便可一同前来。”说罢,只教狱卒从属看好卫王,头也不回便出了满是血腥与苦药的暖阁,向关押着一众人等的真正牢狱而去。


一名狱卒迎面赶上,见李中丞今日仍是简简单单一件浅绿圆领袍服,却未戴幞头,反而额间缠着雪白绷带,几缕碎发从绷带下顺出,更衬得他面色苍白,正在病中。那名狱卒欲问不敢问,这推事院内谁人不知李中丞看似是手握书卷寒窗苦读明日便能金榜题名的书生模样,却真真是这皇城中的玉面阎罗。他手不握书卷反握刑鞭,直撬开这天下无数的铁齿铜牙。


虽然他总是病恹恹的,但阎罗就是阎罗,无人会对他生出半分怜悯。


只听李欢轻咳两声,似受了凉气。那狱卒惊恐,不由赶紧拉开铁门,请李欢入内。


牢狱之内皆由青石砌成,每过几间牢房,便又多一间铁门与狱卒把手,防卫之森严,恐任是谁都要插翅难飞。只是除此之外,这处牢狱却甚有古怪之处。


一来推事院仅做对要y员与重犯的刑求之所,审y讯过后的凡人也不在此处长久收y押,因而狱卒反倒多于囚y犯,且多间牢房都是空的。


这二来,虽牢y狱之内皆窗窄户小透不得多少日光,却是彻日彻夜的灯火通明,满眼可见的便是火盆与烛火,恨不得能照亮其中的每一片角落。关y押的囚y犯常常仅仅是受不了无休无止的光明而意志溃散,尽数招认。


而其三正是最古怪之处。这李中丞反受不了血腥之气。每每刑y罚过后,地面必要扑水擦洗多遍,直至一尘不染。每一件刑y具都要擦拭得极干净后再挂在墙上,仿佛每一件都是李中丞的珍藏。


牢y狱内温暖,李欢如同冬蛇归穴,渐渐驱散了身上寒意,神色也松散下来。他淡淡问道:“庆春郡王仍不肯饮食?”


跟着的狱卒忙堆笑道:“山珍海味也奉上了,这郡王只是不肯。”


李欢道:“去看看。”


穿过重重铁门与把手,李欢先路过了关押副将尹弋与卫王近侍李兮的牢房。他未曾停步,余光却在二人脸上扫视片刻。片刻蹙眉,却是一言不发。那狱卒新奇李中丞未先拿这两位卑人轻者先行开刀,进了牢狱后,半点皮都没擦破,这真是少有的。


又穿过两重铁门,每一层皆在二人穿过后就紧紧闭上。李欢终于来到了关y押庆春郡王的那一间。


这件牢狱宽大,如同一四方的铁笼,四面皆是铁铸而不靠任何一面墙,每一角外均有火盆和狱卒把守。关在其中之人,没有一丝一毫动作和表情能逃得过睽睽众目。


李欢看着庆春郡王团成一团就在地上躺着,他身后摆着一木案,上面用木盘装着各式菜色,此时油腥已凝成了白脂。


李欢抚了抚有些泛痛的额头,伸手将鞶带玉扣上垂挂的一串钥匙交给身旁狱卒,道:“开门。”狱卒称是,连忙去解了锁。等李欢推门而入,那狱卒不由地出声提醒:“中丞,这郡王可并未锁着。”


祝允那边本就听到动静,直到那人进来,才猛地翻身坐起,警惕地看着来人。只看了一会儿,却着实茫然。这人看着没有丝毫戾气,他的脸色和额头上包扎的宽白布帛更衬得他多了几分孱弱。


李欢向着祝允略一俯首,开口的话也让祝允捉摸不透:“我知郡王突遭变故定无胃口,但身体仍是最要紧。”


祝允冷冷道:“你是谁。”


被询问者只自顾在木案一侧落座,抬手邀庆春郡王来坐,只答了两字:“李欢。”


祝允自然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双手抓握成拳:“卫王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李欢看着庆春郡王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随时都准备扑过来咬断他的脖子。他淡淡道:“郡王,此刻这种局面无论你多难以接受,还是要先保得自己康健,才能护得他人性命。吃饭。”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就落在了祝允手中。只见祝允猛地扑过来,不管那木案上被他碰撒一地。祝允双手都落在李欢项上,哑声问道:“什么性命!卫王到底在哪里?”


门外的狱卒见状均冲进来,却未得李欢指令,不敢动作。只听李欢这么近地看了看这张愤怒与恐惧交织成面纱遮住了原本少年天性的脸,轻叹道:“你们这些长在王侯之家的少年总是如此不知爱惜饮食。”他没有转头,他并转不动,却对着进来的狱卒道:“收拾掉这些,再给郡王拿些吃食来。”


祝允握得更紧了一些,红了眼眶:“你说!”


李欢的呼吸有片刻中断。可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恐惧,仿佛在享受猎物的叛y逆。他甚至轻轻闭上了眼,看这猎物可敢就此咬断他的喉咙。


渐渐,他感觉项上的力道轻了些。李欢睁开眼,目光中不带半分怪罪,反而有一些难以解读的安慰与关切。他说:“郡王,你要听我的。”


祝允不知道原来一句命令可以说得如此轻柔和平等。他一时不知所措。他痛恨这种所有事情都不可控的状况,而他从小到大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宁王,阿兄的阿耶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他陷入了恶魇,眼前又是一片雪白,和湿红。


忽然一只不算温热的手把他拽回了当下。他喃喃道:“阿兄……”凝睛一看,还是这推事院的牢房。


一张胡饼被塞在他手中,上面还撒着许多芝麻。外面天寒地冻,可这张饼还算是热的。他茫然地去看,任由李欢扶着自己坐好,而不是压在他的身上。李欢拍了两下他的右手臂,便很快收回,道:“郡王,你吃,我会说与你听。”


祝允真的就去啃了一口那胡饼。两颊一片湿热,他抬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流泪了。


李欢道:“卫王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祝允把饼扔到一边,惊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欢看了他片刻,道:“郡王,食不言。你吃,安静听我说。”


祝允连忙拿起那张掉在地上的饼,囫囵地塞进嘴里。


李欢果然继续道:“昨日至尊传殿下进宫问话,打断了殿下一根背骨。”他拿眼神示意庆春郡王闭嘴。见他眼泪和着面饼咽下肚,但不再出声,才道:“我已亲自将殿下从宫中接回,寻医问药,殿下此刻便在偏院安歇。”


祝允塞得满嘴都是干涩的饼,哭着说:“让我见见阿兄。”


李欢没有答话,只奉上一盏甜汤,直到祝允伸手接了。汤太甜了,他并不习惯,可他害怕拒绝就再听不到阿兄的消息。那汤烫如利剑穿喉,可他还是扬颈喝下。他问:“为什么帮卫王?”


少年的眼中尽是惶惑。他害怕恩德也是裹着蜜糖的毒y药。他猜对了。


只见李欢接过他手中汤碗,转给一名狱卒,而后道:“拿药来。”李欢展开祝允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方帕,细细拂去他手上的芝麻、饼屑与灰尘,露出没有好好结痂而开始脓肿的手掌。这只手曾被缰绳勒破,又因握了剑身有了道见骨的伤痕。


李欢答道:“因为我同郡王一样,不希望卫王死。”又道:“王侯公子之手,抚琴落墨,驭马射箭,不可这样糟蹋。”狱卒很快捧着药盒回来,看着李阎罗耐心地给这小郡王清洗、上药、包扎,而后者似已被麻木不知恐惧。


祝允问道:“……为什么?”


李欢知他问的是前一句。他扬起眉,淡笑之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惨淡:“因为有人……会非常伤心。”


但祝允还是觉察出这分不同。他正欲深问,就被李欢打断:“郡王,我便与你开门见山。宁王殿下遇此不测,至尊悲痛欲绝,而所有证据皆指向此事乃卫王主谋。此刻当请郡王收起悲思,着眼于生人。……而郡王若想救兄长于水火,便要信我。”


祝允用力撑大眼眶不让泪水再落:“如何算是信你?”


李欢道:“郡王,至尊已失三子。如今白发而得太子平,你猜至尊是否能容下卫王这一尽得人心的猛虎睡卧在侧?恐怕如若此,至尊百年之后也无一日可得安寝。”他轻声道:“如今宁王薨,至尊还有何顾忌?无论此事是否他人主y谋,至尊都会坐实为卫王所为。”


祝允咬牙道:“……我该怎么做?”


“置之死地而后生。”李欢凑到祝允耳边说:“如若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郡王何不替卫王选一条最容易的?你指证此事确为卫王所为,臣有办法帮殿下金蝉脱壳。”


祝允也轻声问:“什么办法?”


李欢撤回身子,云淡风轻道:“卫王毕竟养在至尊身边十年,早已情同父子。遑且不论,卫王毕竟是宁王殿下留存在世的唯一血脉。至尊向让他败,却不一定想让他死。”


祝允点头:“你前面的话对了一半。”


李欢略一挑眉,示意愿闻其详。


“’置之死地而后生‘,怕是只到’置之死地‘吧。”祝允冷笑一声:“你让我信那狗皇帝的怜悯之心?他的心早教野狗分食!阿兄不曾弑父,那群刺客分明想杀的就是卫王!”


祝允以为李欢会被激怒。从他一进来,他就没有一个酷y吏该有的情绪。而现下祝允果然又失望,李欢不仅没有丝毫不满,甚至没有呵斥他侮蔑天子,反而眼中闪出几分欣赏……与兴奋。被他的衣冠和皮囊掩藏得很好。


他缓缓起身,因为起身时短暂的低头掩盖了嘴角扯出的笑容。他又揉了揉手腕,偏头道:“架郡王起来。”


一直侍立在侧的两名狱卒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他们都不明白为何此次李中丞要周旋如此久。立刻跨步上前,左右提着庆春郡王下腋就将他架在李欢面前。


因为体y位忽然的变换,祝允眼花了片刻。等他再能视物想要挣动,才发现李欢靠得他很近。他这才发现李欢也很高,而显露了他刻意用柔顺与温和掩饰下的一分暴y虐。


李欢问道:“郡王选择不信我?”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不受伤,反而就如迎合了他的期待。


祝允这一刻才意识到,他该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感到畏惧。


李欢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上。祝允一惊,而后用力挣扎:“别碰我!”


“嘘,”李欢道:“我会对安静的囚犯温柔些。”


饶是庆春郡王仍剧烈挣y扎,他的动作还是轻柔。李欢好像很熟悉如何侍奉于人,解开了他的外袍,深深看进庆春郡王的眼睛,不放过那其中每一丝缕的恐惧,褪掉了他的下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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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羽轻易相信了李欢,李欢还怎么折y磨他?所以我们李中丞很开心小郡王没信他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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